“快乐之城”布加勒斯特，因粗犷和整体上的无序而闻名。这里的足球文化、极端球迷和代代相传的对立情绪，就是城市风格的完美写照。
那一天，我拒绝了与一名布加勒斯特迪纳摩极端球迷分享毒品，我或许不该那么做。
罗马尼亚人的慷慨没有极限，拒绝，可是犯了大错。当两个彪形大汉把我堵在厕所的时候，我的感觉是......不那么真实。
“说，你是警察吗？”这座城市里最令人害怕的球迷团体成员，用恶狠狠的眼神审视着我。
“大本营”
在这个吹着冷风的周日，我费尽心机、试图赢得这些球迷的信任。这一天是布加勒斯特“永恒德比”的大日子，迪纳摩对阵星队。来到罗马尼亚首都之前，我在Instagram上找了一个“眼线”：他名叫阿德里安，16岁，父亲曾是极端球迷团体的领袖。他接受了我的要求，在这个无比重要的日子，为我打开极端球迷组织的大门。
下午两点，我见到了肤色发红的阿德里安。他的镇静和身份，让我们得以进入这个圈子。冒险的开局，开始于一个隐藏在“旧市广场”核心区域的神秘地方。
由于历史建筑与法国有很多相似之处，布加勒斯特还有一个别名——“小巴黎”。在这座城市的东北端，一个巨大的市场被混乱和嘈杂包围，空气中混杂着烤肉、鲜鱼和奶酪的味道。罗马尼亚舞曲节奏感很强，又隐隐透露出一些忧伤，给人想把这些食物都品尝一遍的欲望。
无论地上还是空中，大群鸽子“骚扰”着过往人群。“就是这里！”阿德里安指着一间被红铁皮包裹的房屋对我说。这间名为“Terasa Obor”的餐厅，就像一辆被抛弃的旧房车。不过，这里的食物非常便宜，味道也不错——4根烤肠连1欧元都不到。
球迷都去哪里了？“门背后，吧台左侧。”阿德里安告诉我。推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眼前完全是另一番景象。由于巨大遮阳伞的遮挡，从外面，你是绝对看不见这里的。8个一身黑衣的极端球迷正在等着我，他们脸上都是热情的笑容，依次对我问好。
这些人都是如假包换的极端球迷，年龄都在40岁以上，清一色的光头。他们把我带到餐厅最深处，近距离一看，那里就是堆啤酒箱的地方，上面盖着一个塑料板。其中一位随手递给我一瓶当地的Skol啤酒，却之不恭，我按照阿德里安事先的嘱托喝了一大口。
那一刻，我忘记了外面的世界，甚至舔了舔沾着啤酒沫的手指，就好像新冠病毒并不存在。这可是“友人”的馈赠。
图多尔现年45岁，加入布加勒斯特迪纳摩极端球迷组织已有25年，拿着手机，他对我展示着自己的回忆。“看，这是我们和星队那些家伙在巴黎打架的视频，就在2016年欧洲杯揭幕战(法国2比1罗马尼亚)之后。他们当时被我们打得抱头鼠窜，都躲进了一家餐厅。”
在布加勒斯特，球迷打架可是特色。罗马尼亚国家队的比赛，更是不同俱乐部球迷干架的绝佳机会，因为这些平常难得打照面的家伙，会出现在同一个看台上。
保持冷静
聊了一个小时，免费品尝了各种奶酪和烤肉后，阿德里安要带我去见见这个极端球迷组织的头目，那是平常极难接近的狠角色。
从斯特凡三世球场路过时，阿德里安告诉我，这座著名建筑年底将被拆除。比赛晚上8点开始，现在才是下午4点，但警方已经开始监控这个街区。几百米之外，我们发现一队警察正在控制一群50人左右的球迷。
“就是他们。”阿德里安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趁机混了进去。警察把我们一大帮人赶进一条狭窄的街道，那里人迹罕至，只有几个人看上去在修车......机罩掀了起来，有人在喝饮料，有人在抽烟。很难相信，车旁边的房子，就是他们的据点酒吧。
我们跟随大队人马挤了进去，里面烟雾弥漫，烟草和啤酒的味道混在一起。墙壁上的海报，都是关于一家英格兰豪门，酒吧服务生都穿着球衣，当然是布加勒斯特迪纳摩的红色。
极端球迷都站在靠近入口的地方，以便观察外面的情况。我坐在他们对面，蜷缩着身子，我们中间是通往卫生间的过道。下午五点，我们已经吃过了“晚餐”，在罗马尼亚，没有固定的用餐时间。鼓足勇气，我决定站起身来、履行一名记者的职责。一个负责戒备的年轻人拦下我，并用罗马尼亚语问了几个问题。我最后才明白，他问我属于哪个球迷阵营。
慌乱中，我给出了一个糟糕的答案。他笑了笑，接着开始变得担忧。几秒钟后，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一股寒意扑面袭来。6个肌肉发达的彪形大汉，从只有几平米的房间里鱼贯而出，放哨的那个年轻人示意我进去......走进房间时，我没有发觉，两个极端球迷跟在身后也进来了。
沉重的关门声，让压力陡然上升。我孤身一人，慌得连英语都不会说了，此时唯一能想起来的词就是“Keep Calm”(保持冷静)。眼前这些人的眼神，更多是不安，而不是咄咄逼人。他们希望我证明自己不是警察，我拿出手机，给他们看了我的Instagram账户。为了确保我没有撒谎，其中一个人拿着我的手机关注了他的账号，看看是否会收到信息。
房间里的温度有所下降，我被允许提出自己的需求。两个“保镖”没有离开，我回过身，看见他们走到了窗户旁。说完之后，与我对话那位掏出了一张绿纸，里面包着可卡因......他建议我一起分享，我果断拒绝，于是，他们又生疑了。
幸运的是，这次情况不算严重。房门被打开，我赶紧深呼一口气。回到大厅，球迷们的歌声让气氛更加紧张。
三选一
谢天谢地，这些经历都发生在比赛之前。那场德比大战，迪纳摩0比3脆败，主队球迷营造出了火爆气氛，还有巨幅Tifo，他们燃放的烟花，甚至引起了一场小型火灾。继去年9月0比6惨败后，迪纳摩又一次被布加勒斯特星羞辱，排名下滑到了第14位(共16支球队)，保级形势非常严峻。
更可笑的是，本赛季虐杀迪纳摩的那支球队，甚至不是“真正的星”，那支在1986年赢得欧洲冠军杯的传奇战队。
从2017年开始，罗马尼亚足坛出现了两支布加勒斯特星，这也能反映该国足球的现状。由罗马尼亚国防部创立(1947年)，象征军队足球的布加勒斯特星，1997年因为职业联盟改变规则而发生了巨变。政府实体不再被允许领导职业球队，私人投资者开始进入。2003年，布加勒斯特星被乔治·贝卡利所控制，这位富商曾是政客，后来因损害和非法使用俱乐部形象而被军方起诉。
被最高法庭宣判败诉后，贝卡利主席被迫放弃了俱乐部名称、标识和硬件设施，转而创建“FCSB”(FC Steaua Bucuresti)，军方则用原来的名称在低级别联赛继续维持着与足球的联系。很多布加勒斯特居民至今搞不清楚状况，仍把二者混为一谈。
布加勒斯特的第3支“名队”，是1923年创建的快速。这家俱乐部一度因为财政问题降入第4级别联赛，去年夏天才在主席丹尼尔·尼库莱(前罗马尼亚国脚，曾为欧塞尔、摩纳哥和南锡等法甲球队效力)的领导下重返顶级联赛。
只要多坐坐出租车，你就能明白足球对于布加勒斯特居民的生活是多么重要。一个司机是星队球迷，另一个支持迪纳摩，第三个则是支持快速。“当我还是孩子时，就被迫三选一。如果不选，你就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就会没有朋友。”
前往罗马尼亚最大球场——布加勒斯特国家竞技场的路上，我遇到了司机瓦利。虽然语言不通，但他的淳朴让我们可以用肢体语言交流。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握着手机，瓦利向我展示着自己和朋友们周六晚上观看布加勒斯特快速对阿拉德UTA比赛时的座位。双方没有敌意，但据说一些星队极端球迷会加入到阿拉德球迷的阵营中。死忠球迷看台被分离在两个球门背后，但极端球迷会躲开警方监视，在中场休息时找个地方与对手“过招”。
“在这里，家庭要排在足球之后。我们时刻准备好了为自己的俱乐部去死！”
罗马尼亚警方面对球迷暴力行为总是无法采取有效行动，他们只会把闹事球迷赶回各自的看台。毕竟极端球迷权力很大，是俱乐部的灵魂，如果没有他们，罗马尼亚足球就会变成布加勒斯特北部街区沃伦塔里那种样子。在那个大量住宅面湖的富人区，30几个富豪联合创建(2010年)并赞助了一支球队(FC Voluntari)，这支球队，本赛季一直排在联赛前列。
由于腐败，罗马尼亚的足球水平近年来直线下降，他们的欧足联排名，也从2007年的第7位下降到了现在的第25位，跟阿塞拜疆差不多。对这个诞生了哈吉、拉杜乔尤、穆图等世界顶级球星的国度来说，这样的排名，简直是个耻辱。
球迷不会离开酒吧和看台，他们对足球的激情，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这个永远不会睡去的城市。从小就是星队忠实球迷的亚历克斯和约翰尼表示：“无论身处顶级，还是第6级联赛，我们都会高喊自己的名字。”而离开罗马尼亚首都之前，我来到了布加勒斯特星队的总部和训练中心根塞亚，那里是罗马尼亚足球的摇篮。在根塞亚，我们遇见了1986年的欧冠冠军队长斯特凡·洛万，他现在是俱乐部青训协调官。
布加勒斯特暮色低沉，但拥有重返巅峰的一切条件。
本文作者：特奥·特鲁代
编译：向波
本文原载于第839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2.4.21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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