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前，他是世界杯冠军成员；如今，他因强奸、强奸未遂和性侵承受多项指控。在牢房里度过134天之后，邦亚曼·门迪被有条件释放，如果终审有罪，法国边卫的职业生涯将就此结束。这场意外，既突然，似乎又可预见。】
2020年12月，致力于抵御海洋污染的环保组织“海洋清洁者”拍摄了一部揭示废弃物对海洋生态影响的宣传片，邦亚曼·门迪出现在了影像中。该组织的媒体主管阿曼特表示：“法国球员工会赞助了此次拍摄，并向我们推荐了邦亚曼。新冠疫情让活动很难开展，最终，我们只进行了一次拍摄。”
曼城后卫把这则宣传片公布在了自己(数百万粉丝)的社交账号上，但并未引起太多反响。这是一次糟糕的角色挑选吗？“他全程基本没说话，现在想想，可能当时他脑子里想着别的事情。有关他的控告，当时就已经开始了，只是还没公开。”“海洋清洁者”一名工作人员表示。
2020年底，英国司法部门责令邦亚曼·门迪在调查期间不得离开住所，去年8月法国边卫组织的一次派对，又为他招来两次涉嫌强奸指控。2021-22赛季英超刚刚开始，门迪就被曼城俱乐部禁赛，随后因4起强奸和1起性侵指控被临时关押，翌日送进默西塞德郡Altcourse监狱。接着，他被关进曼彻斯特一所高度戒备的监狱，在那里，他又多了3起涉嫌强奸指控。
7起强奸、1起强奸未遂、1起性侵害......这些与门迪有关的恶性事件，发生在2018年10月25日到2021年8月23日之间。法国人的照片和球衣已被曼城官网撤下，7月25日，他要站上被告席，接受持续6周的审判。近段时间，人们经常会在麦克尔斯菲尔德看到一个情景：中午时分，脚腕上戴着电子追踪器的门迪钻出奔驰车，然后缓步走向位于Brunswick街的警局。那条街道无比灰暗，还是个下坡，就像他的职业前景。
“高速列车”
那些愿意谈论门迪的人，说的基本是相似的故事。他是个“无忧无虑”、“可爱”、“慷慨”的男孩，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有1个哥哥和3个姐姐。教练总因为他迟到而恼火，但看到他在球场上的表现，又会选择原谅他——即使他明显没有睡醒，其他孩子也跟不上他的节奏。前勒阿弗尔队友冈通表示：“他是个很感性的人，需要感受到自己被爱。他会靠着个性和天赋融入更衣室，情商显然超出同龄人一大块。”
和很多人一样，冈通花了不少时间对门迪解释，职业球员需要全身心投入，但都无济于事。第一次代表勒阿弗尔职业队去客场比赛，年仅17岁的邦亚曼只顾着玩、没有午休，赛前教练训话时打起了瞌睡，球鞋也不知道扔哪去了，最后穿着门将的球鞋上了场。那一天，他踢得很棒，并完成一次助攻。
约翰·卢韦尔当年在勒阿弗尔青年队和职业队执教过门迪，弟子后来的经历，一点儿都不令他感到意外。“对他来说，一切都不重要。职业足球的要求，他从来都不在乎，或许这项运动并不适合他。其实，他在训练中挺努力的，天赋很高......他是教练们都很喜欢的现代边卫，能在边路不断杀伤对手。对青训教练来说，他是一块值得打磨的璞玉。”
过度消费烤肉和熬夜玩游戏，也没有妨碍邦亚曼·门迪在法乙赛场腾飞。曾经主踢前锋的门迪，在边卫位置展现出的超人一等的技术和冲击力，部分掩盖了他在战术纪律上的缺失。19岁那年，已经得到多家英超俱乐部青睐的门迪选择了马赛，因为他的父母来自塞内加尔，马赛是他们心爱的俱乐部。前马赛球员卡西姆·阿卜达拉赫回忆说：“相比勒阿弗尔，马赛是个花花世界，就像从雨天来到晴天。我们经常在城里闲逛，还会一起祷告。邦亚曼给社区提供了很多帮助，还会给寺庙捐钱。”
前马赛主帅阿尼戈很喜欢门迪，并执教了他6个月。“邦亚曼很快就明白，如果球踢得好，他就可以在马赛当上‘国王’，可以获得很多东西。年轻球员跟一家大俱乐部签下第一份职业合同时，总会感觉自己发现了另一种生活，他们拥有的金钱也会不断增加。无论如何，邦亚曼是个好孩子，我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问题。”
阿尼戈离开马赛后，贝尔萨接手。上任之前，“疯子”已经对马赛的阵容烂熟于心，并和手下研究了好几个月的录像。贝尔萨喜欢有天赋的年轻人，他认定邦亚曼·门迪能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左后卫之一。他的助手范文克尔也对此深信不疑：“我们在法甲发现了3名体能和技术一样优秀、可以反复参与攻防的球员，分别是阿卜杜拉耶·杜库雷、恩戈洛·坎泰和邦亚曼·门迪。他们都是难以置信的！注意，我说的可不是跑动距离，而是高强度对抗下完成冲刺的次数。”
“邦亚曼让我们喜欢的另一个优点，是他感觉不到压力。”
对于门迪，马赛教练组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纠正技术缺陷，比如传中、带球和外脚背使用等；另一方面，则是让他尽可能地专注于足球。当时他的马赛队友因布拉笑着说：“贝尔萨执教的前几个月，邦亚曼总在录像课上睡觉，真的，他好像还没完成从青训营到职业队的转换。但那个赛季，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有所提升。他就是这样的人，你对他要求越多，他就做得越多。他总在边路不停地来回奔跑，所以，我喜欢叫他‘高速列车’。”
转折
为了让一名不可多得的天才走正路，范文克尔当年经常跑到邦亚曼·门迪的房间里跟他聊天。“他向我解释了他的生活，他犯过的一些错误，还有他的经历......斋月来临前，我会向贝尔萨建议调整穆斯林球员的训练时间。大部分球员早上训练，而他们休息；下午，所有球员一起训练；凌晨时分，我带着穆斯林球员再练一次，然后他们可以在4点左右吃饭。”
这对于经常失眠的门迪来说是好事，于是他直接搬进了训练中心。“我们希望球员尽可能地与团队待在一起，所以他们经常在训练基地午休，甚至晚上也睡在那里，一日三餐都在那里......训练课强度很大，需要球员们付出极大努力，但如果生活中不够职业，就很难做到。”
贝尔萨这套很管用。门迪渐渐远离了灯红酒绿，球场上的表现也提升到了新的等级。不过，2015-16赛季法甲首轮过后，“疯子”摔门而去，这对马赛球迷和门迪来说都是不幸的。俱乐部安排米歇尔作为继任者，但这个西班牙人只是匆匆过客，门迪也迅速回到了之前的生活中。因布拉面露遗憾地回忆道：“他渐渐失去了严肃，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当你的水平和身份到了一定级别，就会遇到这个圈子里各种各样的人......而在生活中，他是个喜欢玩乐的人。”
门迪的通讯录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埃德蒙·科雷亚。此人来自塞内加尔，后来成为了一些波尔多球员的密友，其中包括门迪的前队友苏莱曼尼·迪亚瓦拉。科雷亚自诩为巴黎夜生活的“革命家”，组织了很多派对，把球员、说唱歌手和演员聚集在一起......当然，还有很多姑娘。阿尼戈回忆说：“邦亚曼喜欢寻欢作乐，但他不是坏孩子。他不会酗酒，也不找麻烦。他有点儿像苏莱曼尼·迪亚瓦拉，但后者更狡猾，看到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走过来，会马上转身离去。邦亚曼就没有这么聪明。”
2016年夏天，门迪遭受了母亲去世的打击，他决定换换空气，离开马赛、去了更加平静的摩纳哥。当时为摩纳哥效力的意大利后卫拉吉表示：“这里很特别，没有压力。邦亚曼是个不错的家伙，但需要身边有个人整天陪着他。我跟法尔考等老球员一起，无数次向邦亚曼解释保持职业素质的重要性；但看着他在球场上的出色表现，我们只能对他的生活闭嘴。”
蒙特卡洛的夜晚也不平静，总是通宵玩乐的门迪，训练迟到越来越频繁。在一支从巴黎圣日耳曼手中抢走法甲冠军的球队，门迪重新找回了踢球的乐趣。时任主帅雅尔丁表示：“邦亚曼喜欢派对，喜欢金钱和美女；但在球场上，他一直全力以赴。即便肌肉很疲劳，他也渴望出场。那个赛季他大概踢了45场(实际上是43场)，这是他此前从未做到过的。”
和贝尔萨一样，雅尔丁也非常关心门迪的心理状况。为了防止爱将场外出格，葡萄牙教练经常会给门迪的哥哥达维打电话——从勒阿弗尔开始，达维就在弟弟的职业生涯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雅尔丁表示：“要让年轻人进步，必须亲近他的家人。邦亚曼的家人都很好，甚至为他在家里请了一个厨师。”
2016-17赛季的摩纳哥，留给人们最深刻的记忆是姆巴佩横空出世，邦亚曼·门迪同样是那个伟大赛季的重要成员。法甲冠军，则是门迪职业生涯第一项重要荣誉。
堕入深渊
2016-17欧冠，摩纳哥让很多豪门颜面扫地，比如曼城。凭借活跃表现，邦亚曼·门迪吸引了瓜迪奥拉的关注，并成为“蓝月亮”主帅优先考虑的引援人选。那段时间，门迪还第一次被德尚选入法国国家队，被视为埃夫拉的继承人。当时他只有23岁，前途远大。
“在摩纳哥，我展示出了最好的自己，并成为球队领袖。所有人都信任我，我在这里完成爆发，并更加专注于足球。”
2017年登陆英超赛场后，门迪赢得了更多荣誉：三个英超冠军，两座联赛杯，一座社区盾......但法国人的职业生涯，也在此失控。沉沦始于何时？或许是2017年9月23日。
加盟曼城仅仅两个月，门迪在对阵水晶宫的比赛中伤到右侧膝盖，这是他职业生涯首次面对如此糟糕的情况，也成为了一系列伤病的开端。好友阿卜达拉赫分析道：“经历过长期伤停后，任何人回归时，都不再是原来那名球员了。邦亚曼或许应该更严肃一些，他过于专注某些事情，导致休息时间不够......他需要更成熟一些，才能理解其中味道。”
俄罗斯世界杯开打前，门迪伤愈回归，但只能看着卢卡斯·埃尔南德斯担任法国队主力左翼——后者更严谨、更稳定，也更符合德尚的战术要求。在俄罗斯，门迪只对丹麦(小组赛最后一轮)出场了40分钟，世界杯期间，他和另一名替补后卫拉米的主要任务是制造氛围。担任“吉祥物”，邦亚曼一直很擅长，从勒阿弗尔，到曼城。
2018年7月16日，法国国家队前往爱丽舍宫庆祝世界杯夺冠。几个月后，门迪又跟队友们获得了荣誉骑士勋章。而这，成为了曼城边卫职业生涯急转直下的开始。
2018-19赛季，“蓝月亮”队史身价最高后卫(5750万欧元)总共出场15次，与首个赛季的8场相比有提升，但还是像在隐身。门迪发现，自己有太多无聊时光需要打发，也是在那个阶段，他第一次因涉嫌强奸被起诉。还没等到新冠病毒把人们关在家里，法国边卫就被司法机关勒令不得离开曼彻斯特南部的住所。
门迪所住的那条街道名为Withinlee Road，又被称为“百万富翁大道”，是整个英国最贵的街区之一。他住的那套别墅外号“Spinney”，外面有半打摄像头，从各个方向随时监视他的行踪。
走进这个豪华街区，恰好看到一位60多岁的太太，她在心爱的黑色斗牛犬陪同下，完成了一天的散步。她指向山坡高处自家的房子，对我们解释自己与门迪在“地理和文化”上的差别。
“我总是开玩笑地说，自己所住的区域是‘上百万富翁大道’，而那位先生住的是‘下百万富翁大道’。我不是装高雅，我们有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很多个早晨，我都会看到一些女孩儿在他家门口等出租车......至于她们是干什么的，看衣着就能明白。”
“社死”
门迪喜欢搞派对的名声，早已超越这个街区。出于谨慎，或者害怕被起诉，一些经常参加他派对的人都会选择缄默。有一点可以肯定：在那些晚上，不会缺少酒精，也不会缺少美女。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告诉我们：“那是一帮喜欢吃喝玩乐的人，尤其喜欢听非洲音乐和Rap。”
此君坚称，门迪是被那些女人陷害了，阿尼戈对此也有同感。“一名能赚很多钱、有着很大名气的球员，有必要去强奸吗？在这个世界上，球员们受到女性追逐，并非都是出于好的原因......”
新冠疫情期间，大家都被封闭在家，英国小报披露了门迪与一位伦敦模特经纪公司负责人之间的交流内容：法国后卫在曼城训练中心发消息给后者，让他把女孩们送到家里、参加聚会。还有一次，一个受邀女子直接从希腊来到曼彻斯特，完全无视隔离禁令。在英格兰的4个赛季，酷爱LV的门迪只代表法国国家队出场10次，而且2019年之后再也没有获得德尚的征召。
对于门迪的今天，范文克尔早有预见。“人们都说 法甲是孕育天才的联赛，但实际上，很多年轻人会经历曲折的道路，而且很早开始赚大钱也不是好事。贝尔萨当年在录像课上想对邦亚曼说的是，‘想要成功，你就得作出重大牺牲’。而在我看来，对于年轻球员，豪门俱乐部并不是最好的成长环境，因为那里有太多自由。勒米纳在尤文图斯、因布拉在波尔图、邦亚曼在曼城......他们的成长都出现了麻烦。他们需要更多的自律，而在豪门，他们得到的爱和关注，都比在贝尔萨手下时少了。”
今年1月7日，走出曼彻斯特Strangeways监狱时，邦亚曼·门迪应该看到了安迪· 凯尔文。作为自由狗仔，凯尔文过去数年一直紧盯着法国人不放，他拍摄过门迪出事后的所有重要时刻：出入法庭、警局、自家门口，以及近期佩戴电子追踪器跑步。为了不错过任何细节，凯尔文曾将自己的车停在门迪的别墅外，并听了一周的经典摇滚。“是的，他已经能认出我了，因为我多次出现在他家附近的监控录像里。”
凯文“蹲点儿”时曾偶遇福登和凯尔·沃克，这两位曼城球星也住在附近。《太阳报》希望从凯尔文那里获得更多细节，希望了解门迪被释放后，哪些人经常去看他，法国后卫是否还会组织派对。“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派对达人，一切皆有可能......”
对这位世界杯冠军成员来说，一切似乎都已结束。曼城本赛季英超夺冠的游行庆典中没有他的身影，俱乐部高层早已将其遗忘，只有小报愿意追逐他。最重要的是，他再也笑不出来了。和所有面临重大刑事指控的人一样，门迪会身着深色正装出现在被告席，带着严肃的面孔。而未来，他还有可能会在牢狱中度过很长一段时间。
等待切斯特法庭的终审之前，门迪可以重温一下自己在2018年10月接受采访时给年轻人的建议。“要保持严肃、良好的生活习惯，多听家人和教练的意见。必须为职业足球做出取舍和牺牲。有时候，周末回家，很想出去玩，但要把握分寸和度，还得懂得放弃。”
是的，这是邦亚曼·门迪说过的话。
本文作者：莱奥·鲁伊斯
编译：向波
本文原载于第844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2.6.30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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