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来临，手头事总算少了一些，时隔多日，本专栏终于能再度开更，假期依然主打硬核数据干货——忘了那些“进球”、“助攻”、“场均”、“射正率”之类的数据类型和whoscored的评分吧，数据能告诉我们的信息，远超你的想象。
寒假第一篇关注皇马。
半个赛季踢下来，皇马守强攻弱的基本盘没有本质改善，甚至上赛季赖以夺冠的防守，现在实质上是在靠库尔图瓦强行挽尊，所以，后面半个赛季，他们更现实的考虑是：继续苟。
我们分成攻守两端，通过西甲前18轮的数据（数据截止到1月17日），结合比赛录像，具体分析一下皇马目前的境况。
进攻：传控基本功是真的好，终结手段是真匮乏
皇马在进攻端的诡异之处在于：任何人都会承认他们传控非常强，也很少有人认为他们会陷入“为了传控而传控”的误区，但是，他们却很难把这种“进攻”转化成为“进球”，乃至有威胁的射门，甚或他们本身的射门频率都不算高（场均射门西甲第2多只不过是拜高控球率所叠加的进攻时间所赐）。
好的地方在于，皇马的传控推进兼具稳定性与威胁性。球队打出了59.08%的控球率、88.11%的传球成功率和16.4的passing rate（每分钟净控球时间的传球数），三项数据分别位列西甲第3、第2和第2。他们的中后场基本功太好，且传球时很少过度追求“安全”，以至于当对手逼抢力度加强时，皇马的传控推进经常打出“艺术品”的视觉效果：
有几项数据很能说明皇马的传控特色：一方面，皇马是全西甲最能控制住皮球的球队。他们每控球1分钟失去球权2.43次，是全西甲失去球权频率最低的；与此同时，皇马的progressive pass（满足一定距离的向前传球）与那些传统“安全流”传控大队一样，保持了“低占比、高成功率”的特征（占比西甲倒数第2，成功率西甲正数第4）。但另一方面，皇马失去球权的位置分布非常“反传统”——球队49.68%的失球发生在前场，排在西甲第4高只能说是“还算可以”；而19.61%的失去球权发生在后场为西甲第9高，这就有些十分说不过去。究其原因，球队在后场也会频繁尝试控球在脚并伺机向前发展，风险自然很大：
好消息到此为止了——皇马完成推进绝无问题，但无论是将推进转化为有实质威胁的进攻机会，还是把握住这些进攻机会，球队做的都不够好。球到前场后，三大常规手段：渗透性传球、过人和传中，他们都不是特别擅长。
一者，渗透性传球方面，皇马的“smart pass”（指“穿过2-3名防守球员、带有明显进攻目的”的传球，参见图文深度解析：4大联赛哪支球队的传球最具挑战性）质与量都不够好。他们smart pass的成功率42.21%排在西甲第5，姑且算差强人意；但1.45%排在西甲第11的smart pass占比则有些说不过去。此处皇马颇有些受限于基本阵型——厄德高原本是上赛季仅次于梅西的西甲smart pass第二人，奈何在皇马只能与莫德里奇、巴尔韦德竞争一个中前卫位置，打到现在出场只有257分钟；全队smart pass贡献与之相当的则是离队传闻满天飞的伊斯科。是以，皇马经常在一串漂亮推进后，硬生生把直塞球打成分边：
再者，皇马的个人持球突破空有不俗成功率，却缺乏频次。球队进攻端持球对抗和盘带成功率分列西甲第5、第3，但其高场均数据只不过是靠着控球率堆砌的结果（忍不住吐槽一下媒体和部分写手会用场均数据推测球队风格），结合控球率计算后，盘带频率西甲倒数第7，持球对抗频率则干脆垫底。此处阿扎尔的表现颇为令人失望，原本这两项都是他的强项，然而比利时人小样本下的持球戏份却不怎么高，尤其盘带频率甚至连队内前列都算不上。
此处齐达内对阿扎尔的使用颇有些值得商榷之处：他似乎授意阿扎尔向中路移动接应，在一些时候充任实质意义的前腰。下面两张图我用鼠标标注出了阿扎尔的移动轨迹，涂去球衣号码，你很难想象这是一名边锋而非前腰：
理论上讲，阿扎尔还是有进一步回调个人突破频率的空间。因为自他加盟皇马后，小样本下其盘带与持球对抗频率均大幅下滑，但成功率却并没有相应出现滑坡。这里我截取了阿扎尔最近6个赛季所有联赛场次盘带与持球对抗的频率和成功率，做成折线图：
两张图阴影部分是阿扎尔加盟皇马后的情况。频率方面，阿扎尔两项数据加盟皇马后下滑较为明显，但成功率则是波动较大。加权之后的数据也基本匹配这一现象：阿扎尔在切尔西最后三年，每90分钟盘带与进攻持球对抗分别为10.30与20.79次，加盟皇马后两项数据经加权计算后分别跌至7.30与18.85次，跌幅相当明显（尤其是盘带）。但成功率方面，盘带成功率从60.64%跌至56.64%确实可以算明显下滑，然而持球对抗成功率从47.75%到46.58%却属于基本维持。
换言之，阿扎尔目前仍旧展现出了一些增加过人频率的潜质。现在齐达内把他摆在中路，充其量是增加了一个正面推进后分边的中场，于直接改变对手防守阵型、创造射门机会而言，意义有限。尤其考虑到皇马本身推进能力就足够强，这么做多少有点资源浪费：
第三，皇马自C罗离队后，传中始终缺乏接应点，齐达内二进宫后索性把传中直接废掉大半，因此传中也不是皇马的常规进攻武器。别看他们传中总数位居前列，一场比赛还总能来几脚，但这纯粹是靠长时间控球撑起来的。结合控球率计算后，球队每1.81分钟传中一次的频率不过排在西甲第12；而由于缺乏顶级抢点人，皇马传中成功率则干脆只有29.61%，排在……西甲倒数第5……
这里面皇马高层的问题显然多于齐达内。从录像看，齐达内对这一问题显然心中有数，本泽马近两年已经大幅放弃那些无聊的所谓“策应”，本赛季每90分钟禁区内触球次数甚至高居西甲第2，在齐达内手下越发趋近于真正意义上的中锋：
同时，齐达内明显受益阿森西奥更多向禁区内前插抢点，他的跑位思路与阿扎尔那种在中场即向中路回收的接应风格完全不同：
事实上，皇马已经尽己所能将球打入对手禁区，球队每1.57分钟净控球时间即打出禁区内触球，频率高居西甲第2。问题是这些触球很难转化成为射门，因为它们更多只是“进入禁区”，而非“在禁区内抢点”的结果。wyscout提供有“将球打入禁区的方式”，多少可以从侧面反映这一情况：皇马通过个人带球将球打入禁区的占比为西甲第2高；而通过传中的比重则只是西甲第15，这也说明传中根本就不是皇马的常规手段。
诚然，我知道这里会有部分朋友说“倒三角”传中。实际上这种非常口语化的表述，在专业数据网站的统计里是包含在一个叫做“deep completed cross”的项目里的。它指的是发生在距离球门20米之内的传中（包含但不止于所谓的“倒三角”）。这方面皇马怎么样呢？只能说试图做了，但排除控球率累积因素后可以看出，他们做的还不够。球队每5.85分钟一次deep completed cross，排在西甲第9；而deep completed cross占传中总数的比重则只有31.01%，排在西甲第13（作为对比，攻击力最强的巴萨排名第1）。而且，这种传中也仍旧会受制于抢点人数与能力：
于是我们可以做一个小的总结：皇马目前等于空有强大的传控推进能力，球到前场后却会陷入没渗透、没突破和没传中的“三无”窘境中，其结果自然是很难形成射门。球队只有21.62%的阵地战进攻能够形成射门，仅排在西甲中游（第8），加之7.19%的反击进攻占比只是西甲的第12的水平（所以别说什么“齐达内不会用约维奇”了，哪个教练都不可能因为一个约维奇把球队整体风格给改了），皇马的射门频率竟然跌至每2.81分钟净控球时间一次，排名仅仅是西甲第12——有时候查数据真的有恍若隔世之感，要知道安胖时代，皇马在这项数据上可是吊打全欧洲所有其他球队……
要命之处还包括两条：首先，皇马不会创造好的射门环境，每次射门0.136的预期进球数不过排在西甲第7。这主要是由于皇马阵地战风格趋于“三无”，不得不在推进完成后祭出大量远射，球队39.39%的远射占比位列西甲中游（第10）。
其次，本赛季皇马球员整体射术也不甚理想，真实射门得分率仅为-0.57%，排名西甲第7（不明白预期进球数和真实射门得分率的朋友，请参考）。这其中最拉胯的无疑是维尼修斯，下图这次射门，预期进球数高达0.51：
上述原因叠加，使得皇马处于“射门不够多、不够好也不够准”的尴尬境地，进攻质量自然得不到保障。目前场均1.67个进球看似排在西甲第三，实则是建立在西甲这赛季进攻火力普遍走低的基础上，同时与第一（巴萨2.05）、第二（马竞1.93）存在档次差距。目前他们可以想到的改进方式无外乎3条：一是指望阿扎尔把个人突破打出来；二是吃进一个顶级中锋抢点（哈兰德？），但这两条在战术层面都不太容易实现。
第三条则是齐达内目前看起来似乎在追求的，就是通过快速的传切，在淡化“核心”的前提下实现渗透。只不过目前看来，这个策略操作难度过大，即便皇马球员基本功已经接近当今足坛天花板，但这种高精尖操作还是失误风险太大了：
当然，皇马和上赛季一样“守强攻弱”，完全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他们现在真正的麻烦之处在于，防守端很大程度是靠库尔图瓦强行挽尊。
防守：抓两头、放中间的方式有回调可能，目前靠库尔图瓦挽尊
皇马上赛季实际上是全欧洲防守表现最好的球队。这赛季只看丢球数，也只是微微退步而已。他们目前场均失球0.833个，排在马竞和毕尔巴鄂之后，为列西甲第3。但他们距离毕尔巴鄂非常接近，而马竞的场均只丢0.4球，则显然是历史级的防守数据，其他任何球队都不可能与之比拟。
此处的问题在于，皇马能维持尚可的防守表现，不是整体战术的结果，而是库尔图瓦开挂续命。他们既不会压缩对手射门频率，又无法限制对手射门环境，每2.85分钟防守时间放给对手一次射门为西甲中游（第9），其对手每次射门预期进球数0.140则是西甲第4高的。只是库尔图瓦在上赛季优秀发挥基础上更进一步，打出4.75%的限制对手射门得分率（不明白这个数据的朋友请参考数据总结之球员篇（下）：过去一个赛季哪个门将扑救最好），硬生生把对手的真实射门得分率压在-4.48%（西甲第2低），这才强行挽尊。下图对手两次射门，xcg分别高达0.51和0.54：
皇马采取了一条“两头紧、中间松”的防守思路，即有机会时前场会投入重兵逼抢，逼抢不成立刻转换思路，适当放弃中场的第二波猛抢，转而优先拱卫禁区。皇马并不是一支善于在失球后立即组织反抢、夺回球权的疯抢大队，球队分钟净防守时间夺回球权2.75次，不过是西甲第9的水平。但是，皇马有16.98%的夺回球权发生在前场，是西甲第2高的。诸如下图这种逼抢，在皇马的比赛中是能够时常见到的：
有时候皇马甚至会在对方半场投入多达8人，搞出一个激进的半场逼抢（可笑这张图发生时，解说还在那说“皇马前场高压做的不是很用力，而是更多的把防守收缩在本方半场”，另一个人还迎合的说“对”……）：
但是，我们一定要强调：这并不意味着皇马在防守端非常强调逼抢。因为当前场逼抢被对手破解掉后，他们很少选择再在中场抢第二波，而是会优先选择把后场尤其是禁区内保护起来。这造成了两方面影响：
一方面，球队逼抢更多发生在后场而非中场，中场夺回球权占比37.35%排在西甲第16，而后场夺回球权占比45.68%，则是西甲第8。这和传统逼抢大队夺回球权多发生在中前场差异明显。这种现象使得皇马对手可以较为从容的在中场处理球。这里给出一个可能需要详解一下的案例：
这球怎么丢的？其实问题出在中场，莫德里奇的逼抢慢了。来看一下静态图：
这里我用两条白线划出了皇马初始的4-3防线配置，之所以这么划线，是为了更清楚的表达这次防守中的责任划分。3中场中，卡塞米罗深度回撤，并未参与逼抢；这个位置本该是莫德里奇去抢，但他抢的慢了，给了诺利托从容处理球的机会。此时由于右边锋巴斯克斯积极回防，原本的右边后卫卡瓦哈尔被解放出来，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莫德里奇逼抢不及时，赶紧上去干扰诺利托，但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另一方面，由于球队在禁区内囤积重兵，好歹能将禁区给守个七七八八。截至目前，皇马对手将球打入禁区的频率只是每1.26分钟净控球时间一次，排在西甲第14；而每1.99分钟净控球时间一次的禁区内触球，则只是西甲第15。可见皇马在禁区内防守方面，做的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是，皇马明明进攻不利，但却可以因后场屯兵较多，少吃一点反击——他们对手的反击进攻占比为西甲第2高，形成射门占比却只有西甲第15。
齐达内如此行事，可能是基于两方面考虑：其一，皇马中场拼抢能力实在不太够看。这倒不是说起其主力配置不擅防守，而是巴尔韦德这赛季由于各种原因只打了不到800分钟，中场出场时间最长的兜来兜去还是又老了一岁的莫德里奇和克罗斯。这俩人针对对手持球人的防守对抗，成功率都跌破50%，在西甲有出场经历的500多名球员里位列后150名之列。部分受此影响，皇马全队防守对抗成功率居然也只有56.09%，位列西甲……倒数第4……
要知道，让克罗斯这类风格的球员过多逼抢，中场防守很容易“白给”：
其二，皇马后卫个人能力又太强，状态不出太大问题的话，擦屁股能力绝对欧洲顶级。比如下面两张图，一个是没有逼抢，被对手从容送出直传，然后拉莫斯快速转身回追封堵；另一个则是阿扎尔与克罗斯夹抢失败，对手送出直传后，瓦拉内硬生生把对手逼出了禁区：
当然，这种防守方式多少有点“给自己逼到绝路上，再燃烧小宇宙”的意味，毕竟指望后卫解决问题，与“御敌于国门之外”有些背离了，它非常考验后卫状态。皇马这赛季前半段丢球暴涨，动不动来一场惨败，多少也与此有关，代表作就是对阵瓦伦西亚，后防4连坑库尔图瓦。说白了就是中场放掉对手传球，指望后卫擦屁股，结果后卫擦屁股的时候一不留神捅到屎了。
此处的好消息有三：
第一，皇马后卫群的状态应该能找回来，实际上瓦拉内等人已经开始回升了。
第二，皇马中前场防守一样有提升空间，方法也很简单，巴尔韦德回归就完事了。假如面对强敌，齐达内还会授意前场某些球员拼命回防，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国家德比中的阿森西奥，防守时回到右边后卫位置上，直接把卡瓦哈尔解放到禁区内了（可参见每周两件事：阿森西奥与皇马防守态度的回归；凯帕终于让位了？）
第三则是昨天的一个新闻：皇马后续是可以把后卫强势的优势延续下去的，因为他们可能延揽阿拉巴（不知道还有没有变数）。在拉莫斯有概率离队的情况下，皇马至少可以将后卫线个人能力降级的问题，控制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更何况卡塞米罗也会频繁参与禁区内防守。
此外，我个人认为，皇马还存在一个调整打法的方向：直接变阵442。齐达内可以考虑把阿扎尔或者厄德高推到锋线上搭档本泽马，阿森西奥和巴斯克斯一左一右搭档边前卫，中间上卡塞米罗和巴尔韦德打双后腰。这样可以适当把节奏加快，巴尔韦德和卡塞米罗则可以交替前插充任禁区内接应点。但这必须要以巴尔韦德回归为前提。目前厄德高、伊斯科的被动处境，其实说白了就是这个433阵型——齐达内根本就不打算在中前场增设一个前腰，而是想靠边锋在边路解决问题，厄德高、伊斯科上去也是和莫德里奇、巴尔韦德竞争中前卫位置，防守又拖，自然战术地位低，甚至约维奇也多少有些受制于此。归根结底，教练需要考虑的是整个球队的打法，他不可能为某一两个球员负责。所以千万别说“齐达内不会用”之类的话了，如果用好一个球员就能取得好成绩，那你让他用好谁，他就能给谁用出一堆高光集锦。
总的来说，皇马在进攻端表现不好，目前可行的解决方案不多；但防守端却有不小的回调空间。而在防守回调之前，库尔图瓦已经尽可能续命了。
于皇马而言，目前最好的策略是：进攻先别着急，反正你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防守则要先苟起来，这才是他们当前的立身之本。
（花花午夜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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