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李欣欣 姜天涯
上海马路上的长队待遇，忽然轮到了体彩店。 “今天买了啥？”成了最近社交的高频问候语。 世界杯期间走进彩票店的，有疯狂填补退休生活的爷叔，也有努力融入社交话题的年轻人。他们在彩票店里口口相传的热点和传说中，有了热烈的参与感。 奉贤路上，就有不懂球的年轻女生，用85块赚到了8500块的传说，收获了全年龄段人士的暗中艳羡。
01
本来我们天真以为，买世界杯体彩，肯定在年轻人中热度更高。
没想到，当我们上周六下午走进大宁老沪太路的彩票店，发现这里俨然老年体彩迷的天下，一幕退休人士“定点上班”的场景扑面而来。
他们携带着茶杯、馒头，还有爱狗，自己泡好茶后，坐在自己的指定“工位”上，沉浸式分析赛事、赔率。
到了傍晚
老沪太路这家彩票店
依然座无虚席
在这帮退休爷叔眼中，玩体彩这件事，既快乐，又有助于动脑筋预防老年痴呆，还不会像搓麻将那样，在牌桌上易有摩擦，简直是对抗“老年危机”的大补良药。
店里给客人提供了6个台式电脑，其中靠左第二台的“工位”，64岁的杨立华（化名）每天下午都坐这里“上班”。
他戴副黑框眼镜，眼睛盯着“上海体彩网”，脚边还系着只中等个头的白色比熊。
屏幕边上，赫然放着一袋馒头、一个玻璃茶杯。在他左手边，有一台立式智能烧水机，可以随时给茶杯添热水。
杨立华算是老体彩迷了：“我买体彩（当）过日子。每天就这几个钟头坐在此地，吃吃茶。”
“（如果我）不来，这只脚，它自己会走过来，等于上班。”
他解释为何这个工位成了自己专属的：
“习惯了这只位子，老年人就这样。在屋里吃饭，也是固定位子，调一个位子就不舒服，这就是老年人。”
老杨的“工位”上
放着茶杯、馒头
甚至还有烧水壶
在上海这座深度老龄化的城市中，64岁谈不上“老”，但杨立华还是自称老年人。
“最主要是动动脑筋。否则你在屋里做啥呢？老年痴呆啊？总比斗地主、搓麻将好。”
“这个是自己跟自己玩，搓麻将那个是赌，还要吵架，这个输了怪谁？怪自己。”
他当天下注了阿根廷vs澳大利亚3:1的比分，说是自己“乱买的”。
“我就看看赔率多少。没数据（支持）的。你不要听人家讲有数据，没哪个能承担责任。”
“（假如）他都打得中，他家里发财了啊！还告诉你？就像股票一样，在电视上讲的人，他家里发财了吗？他都看得中，还了得啊？”
杨立华每天在体彩上的支出是一两百元。
每月7000多元的退休工资，他是这么分配的：刨去每月3000元花在吃穿用度上，余下来的，他大多花在了体彩上。
他解释退休工资还不错的原因：“工龄在那里，41年。那个年代，苦也是苦的。”
家里的小狗
每天陪老杨
一起来“上班”
不过，作为上海爷叔，也有一种自觉和底线：“自己退休工资，自己玩，不要动家里的钱。”
这届世界杯期间，他的买法比较激进世界杯体彩，虽然天天投入，迄今为止还没赚过一分钱。
老杨不大在意：“心态要稳一点，（今天没中）那明天我就中了。不是有一个什么盒子吗？”
“潘多拉魔盒？”我们接话说。
“对了！人，就是有这个盒子在，活到现在。人没有希望，活着干嘛？”
他总结道：“所以不是赢和输的事情，赢了是外快。否则一定要赢的话，就赌了，这不提倡的。赌了，就要卖房子了。”
我们很替他担心，退休工资都花掉了，未来如果生病怎么办？
他自己倒是想得很开：“心情不好，就会早一点生病。像我这种人，到70岁前头不会生病。你天天开心，无忧无虑的，哪里会生病？就自己顾自己玩最开心了。”
“过了70岁以后，机器老了生毛病，你也没办法。”
02
除了屁股钉在店里的工位型爷叔之外，还有一拨爷叔，是流动型的。
他们打“游击战”，并不固定在某一家彩票店，而是像风一样，辗转在不同小店购买、兑奖。
这样一来，既能参与世界杯，又达到了打发时间、兜兜马路的功效。
60岁刚退休的陈商（化名）就是这一派的。
他前一天在中山北路附近的彩票店买了4000元体彩，瑞士vs塞尔维亚，2000元买“打平”、2000元买“瑞士赢”。
结果“瑞士赢”那张中了奖，按照2点多的赔率，他可以得到4920元奖金。
不过，他没有选择买票的店兑奖，而是晃到老沪太路来，在另一家店里，展现一把中奖的“高光时刻”。
靠墙的桌子上
摆着老客人们
存放的茶叶红酒
下午5点半左右，陈商领奖时，的确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当机器连续20多次大声跳出“两～百～元～”的声音时，工位上所有人都蹭地站起身，凑向了店员的打单机。
大家一直守到兑奖全部完成。仔细一看，他花了4000元“巨款”，才赢了900多元。
众人马上收起了呼之欲出的羡慕嫉妒，吐槽几句：“不多嘛”“就（赢）几百块”，纷纷悻悻地转身回工位。
不过老陈并不介意，毕竟这一刻他就是全场焦点。
等到退休爷叔们“下班”了
这家彩票店
才会空闲下来
打开微信收款，听到“嘀”声后，他又站了一会，和现场见证的人们攀谈几句，高兴地出门了。
在店门口，老陈告诉我们，自己买体彩好几年了，整体来看还是亏。
“四五千块扔掉的也有，有进有出的，没办法。”老陈说，12月1日凌晨3点，阿根廷vs波兰那场，他就大胆“压冷”，买了4000元“阿根廷输”。
结果，阿根廷毫无意外地赢了，这下4000元全部打水漂。
老陈属于下手狠的那拨彩迷，2元一注，一次下手都是1000注。
但这么大的注，他也是“凭自己直觉”买。既打冷门，也打热门，看不出章法。
不过最神奇的是世界杯体彩，老陈不看球。“让它去，亏也是在那，输也是在那，看有什么用，看还是紧张。”
03
来到真正市中心的彩票店，却是年轻人居多。
他们的目的，是为社交话题而来。通过买体彩，迅速融入世界杯这一大热“IP”的氛围，花小钱买大快乐。
在奉贤路一家彩票店里，世界杯开赛以来，最具热度的社交话题，就是有个小姑娘买了85元“沙特赢”。结果当晚果真大爆冷，她一下子赚了约8500元。
奉贤路的彩票店
挂着参赛国的国旗
气氛值拉满
这一传说在店里持续发酵，十多天了，大家的议论热度一点不减。
上周五晚上，24岁的李一然（化名）在店里提起这件事，还是有点激动：“因为阿根廷有梅西在啊！怎么可能？人家还是输了。”
随即又叹了口气说：“所以怎么说呢，都是看运气。”
李一然当天买的彩票
其中两注都是
4串1“混合过关”下注
李一然是今年世界杯才开始买体彩的。
市中心彩票店在世界杯期间，晚上是最热闹的。
他经常晚上到这家彩票店来，店里这个“8500元”的重大新闻，也是彩票店里的员工告诉他的。
李一然经常在店里和店员、客人聊天，见到来买体彩的饿了么小哥，他也会寒暄两句，跟小哥吐槽说：“今年都是剧本。”
当我们上前采访时，他也很高兴，热情地用手一指，介绍起世界杯刚开幕时，店里买体彩的人排队能一直排到马路上去，火爆得不行。
11月27日傍晚5点46分
大林路上这家彩票店
门口排着长队
像李一然这样带着社交需求走进彩票店的年轻人，绝不是个例。
一位长发的年轻小姑娘买体彩时，跟老板说，要买韩国vs葡萄牙的比分，“2:1，30元”。
老板看是新面孔，生怕搞错主客队，不断跟她确认：“谁2？”“都买韩国赢吗？”
这位小姑娘是头一回买足彩。我们问她，为什么突然想买彩票？
小姑娘解释，其实是和朋友聊天时，话题聊到了世界杯，两个人想要一起玩一下，于是商量好，由她来代买。
彩票都买了，两个人当晚自然会一起关注激烈的比赛，藉由几张体彩的票，延伸出更丰富的交谈话题。
年轻的饿了么小哥
也对世界杯体彩
很感兴趣
04
在年轻人中，世界杯体彩不仅是参与社交话题的优质载体，更成为大家融入办公室文化的快速列车。
因为体彩的玩法虽然复杂，但下注门槛很低，2元就可以买一注。买上七八注，也不过一杯奶茶钱。
周末晚上
奉贤路体彩店里
大多数是年轻人
上周五晚在茂名北路的彩票店，我们遇到了戴着黑框眼镜的李未（化名）。
从世界杯开幕起，李未和同事们每天各自会花几十元买体彩。
在微信群里，大家聊天的热度自然集中在每日新鲜出炉的体彩新闻上，群里谁没中、谁中了。
如果有人中了，当天就会包揽全组的星巴克或奶茶。
茂名北路的彩票店
电子屏幕上
显示着赛况和赔率
就在前一天，他花了40元买“二串一”——摩洛哥赢+日本赢，结果都猜对了。赢了400元。
于是周五下班后，他相当自觉主动地来彩票店兑奖，转身就请同事每人一杯茶百道。
“（同事里）很多人不是球迷，但是会参与。我们一个部门里，女孩子参与也很多，她们买的很少，都20元、50元。”
“每个人都买不同结果，总有一个人会中嘛。”李未说，哪怕自己没中，同事赢了，自己也很开心。
世界杯还在如火如荼中，彩票店里“哒哒哒哒”的打票声依然不绝于耳，每家小店都在抓紧四年一度冲业绩的关键时机。
我们终于理解了最近为何生意这么好。毕竟一张小小的彩票，让这座大都市里不同的人群都获得了快乐：
年轻人有了参与社交话题的喜悦，老年人则用一种“自己跟自己白相”的方式，打发了原本漫长的退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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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稿子：李欣欣 姜天涯/
拍照片：李欣欣 姜天涯/
编稿子：韩小妮/ 写毛笔：杨 卓/
做图片：二黑/
拿摩温：陈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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